第二卷《蛮村3》第十七章中秋
「1 」
彩虹屋的灯一直亮着,这女人一整夜都没有睡。在另一个屋,白土山也是穿
着衣服,不知不觉便睡着了。
但凡这样的男人睡性都很轻,那怕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把他们给吵醒。
况且昨天晚上他是做了噩梦的。梦见自己被抓了起来,戴着手铐、脚镣,村里的
人,村外的人,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,所有的人都指着他,骂他,甚至拿
东西往他身上投,往他身上砍,再后来白土山竟然被压到了刑场,一排的武警,
戴钢盔穿青衣,齐刷刷地举起了枪,瞄向他。只听得一声枪响,吓得白土山从床
上一跃而起。可见,不管怎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,做了亏心的事情,在良心上都
是会受到这样或是那样谴责的。
白土山惊得一身的冷汗,发觉这只是一个梦,心里才有了少许的宽慰。从窗
外看,这天刚蒙蒙凉,想起了昨夜的事情,白土山来不及整理衣服,便又趴到了
床上。通过那墙洞看到彩虹在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。似乎睡着了,似乎本就没有
睡。甚至觉得在隔着那蓬乱的头发有一双眼睛正瞪着自己。让白土山一阵胆寒。
不过看了好久,彩虹依旧纹丝不动,这让白土山放心了,以为这女人是睡着了的。
而于别人而言,很难想象彩虹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,哭也哭过了,想也想过
了,慢慢的睁开眼,天已经大亮,彩虹艰难地坐起来开始梳洗、整理自己的衣物,
像个没事的人一样,而他又能怎么样呢!难道要衣衫不整、蓬头垢面的走出去让
人们看到她这个样子么?对大多数人而言,他们只会嘲笑不会同情的。
看到彩虹在来回走动,白土山有些坐不住了,再看到彩虹提着包裹往外走时,
白土山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就抢先跑了出去。
彩虹走到房门口时便被白土山给拦住了,白土山问:“你干啥去?”
彩虹不理欲要继续往前走,白土山依旧使劲地拦着她,有些狠狠地说道:
“听我的,你那里都不能去。该说的昨天晚上我都给你说过了,你要是敢不听话
你们一家人都落不着好。”
彩虹吓傻了,包裹掉在了地上,整个身子也依在了门框上。白土山借势把她
给抱住了,变了一副嘴脸,柔声地近乎谄媚地说道:“彩虹,这么些年了,你该
知道我是喜欢你的。跟着我你会享福的。”
这么一说,彩虹恍然,原来长久以来,这个衣冠禽兽都是没有安什么好心的,
已经细想过了,昨日的事很可能是被他计划安排的,她知道即使自己真的需要男
人的抚慰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。这时,一股莫名的怒火开始从胸中激荡起
来,让彩虹难以抑制,全都集中在了眼上,冷冷地瞪着白土山。这让白土山心惊
胆寒,不得不松开了手。
彩虹背起包裹便向前走去,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白土山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
嘴巴,心里面多是自责与无奈。而在内心里,白土山是不想放过这个女人的,不
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。有时,来自骨子里的那种强烈的占有欲会让他迷失本性,
要不,也不会做出昨夜的事情了。
正在院里盘算着该如何做的时候,有人进来了,男的二十多岁,女的三十来
岁,看穿戴像是城里人,但也像是城里的那种穷人,只是具体看不出是做什么。
“请问白支书在这儿么?”那男的问。
白土山见是来找他便及时的调整了思绪,深呼吸一口,说道:“我就是白家
庄的支书。”
见一下子就找到了正主,两个人还是有些大喜过望的,那女的说道:“我叫
李辛芹,他叫赵柄安,东子和李医生不刚走么,吴凤凤吴院长把我们调到这儿来。”
白土山心里暗暗想笑,心想,这吴凤凤什么时候当上院长了。吴凤凤给白土
山打过招呼,说是从县城里重找了两个人来白家庄,不想这么快,看来这吴凤凤
的确是一个能人,有了碗里的,还不忘这锅里的。
因为窑厂上的事还有很多,除了分一些红利,医疗站上的事白土山没再插手
那么多,吴凤凤让这两个人来见自己,也只是想给自己个面子。
白土山看看身后,说道:“村委会住不下了,我再找人给你们安排别的地方
住。其它的一些事情,在来之前,凤凤都给你们交待过了吧?”
“交待过了,让我们好好干。”赵柄安兴冲冲地说道。
白土山说道:“我一会儿还要去窑厂,你们去医疗站吧,用不了多长时间山
子就拿钥匙来给你们开门了。”
说着,白土山便领着两个人走了出去。刚好走到医疗站,山子拿着钥匙来到
了这里。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抽血了,大多是外乡人,自己村的人彼此都是熟人,
占着地主的优势,不用等,来了就可以加塞抽。
白土山给他们介绍过,几个人相互认了且又寒暄了下。
白土山道:“吴凤凤在其它乡里的那几个点不是已经开起来了么?为啥还这
么多外乡人?”
山子边开门边说道:“听说南半县那几个点全倒了,所以咱们这儿的人才多
了起来。”
李辛芹赶紧插话,说道:“我们就是从南半县过来的。那里的老板杀了人,
被抓了起来,没有人主头,我们就散伙了。”
山子道:“我也听说过,有这事。”
白土山心想,不光是北半县,这南半县也很快都要是吴凤凤的天下了。看来
吴凤凤这个女人的确是不简单的。依靠她那十几个姐妹门儿雄赳赳气昂昂的挺进
乡里,用了不长时间便占领一个个要地,如今十几个乡的医疗站都建好且已经归
在她麾下了。这还不够,她还不断的向其它地界扩展,而今南半县的老板东窗事
发,其部署向她归附,吴凤凤更是势力大增了。相较而言,自己真的是自负不如
了。不愧是戏子出身,真有当年武媚娘的风度,穆桂英的气魄。照此看来,称她
为吴院长也是恰当的。
白土山冷笑两声,不再去想,对山子说道:“过几天有干部要下乡,村委会
里面是不能住人了。他们两个住的地方的事就交给你了。”其实,这又是白土山
随口编造的一个谎言,并没有什么人要在村委会住的,而是他想独占这里。
“成,没问题。”山子拍着胸脯说道。
“那我去窑厂了,这几天正在建,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呢!”白土山如是说道。
“成。”山子道,“这边的事情还有我呢,你就放心吧。”
白土山走后,山子便开始给他们吩咐差事了,道:“现在忙,先把行李搬到
里屋去,等晚间不忙了,我再把领你们到住的地方去。”
这两个人初来乍道,接连应诺,出来后,山子给他们讲:“算上我们村卫生
所的白大夫,以前咱们这儿是三个医生,那两个前两天让吴——咋——让吴院长
给调走了,现在你们俩来正好补齐。”
山子指着那些等待卖血的人说道:“这前两天根本就忙不过来,现在你们来
了还是按以前的规矩摆三个桌子。各整各的。”又说:“对了,你们在那个医院
呆过,干这个干了多长时间了?”
李辛芹说道:“我们没在医院里呆过,倒是在县卫生所好好学了两个月。干
这个都有一年多的时间了。”
“不管多胖的都能找到血管,扎针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。”赵柄安在一旁
帮衬着说道。
“那就好。”山子说道,又要给他们说些什么,却被边上走过来的一个老汉
给拉住了,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要给山子说些什么。他是吴家庄的,常来这里卖血,
山子是认得他的,看他的样子,山子心领神会,对李辛芹他们两个说道:“你们
先干着吧,我有些事。”
山子一进去,那老汉便要塞给他烟,山子假意推辞,说道:“吴大爷,你这
是做啥?”
被山子唤作吴大爷的人说道:“这没啥,先接着,先接着。”
“这……你……”山子有些不好意思,但还是接过了。
“这一回来,我还想在这儿抽血。”吴大爷面露难色,如是说道。
山子却说道:“那可不行。你前两天刚来过,在那个血本本上都记着呢!要
是上边查下来了,这可不少说。再说,您也得为您自个儿的身体着想啊!”
吴大爷却说道:“我这身子板硬得很,没啥的。娃年底就要结婚,现在连彩
礼钱都还没有凑齐呢!在你这儿抽了,还能去别人哪儿抽来着,可吴家庄就离你
们白家庄近,我也懒得去跑了。”
山子打量吴大爷这副身子骨,的确是有些担心的,不过,拿人家的手短,吃
人家的嘴短,山子看吴大爷一副哀求的模样,也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,于是便
问道:“你儿子有血本本么?”
“他有的。”吴大爷说道:“他在咱市里打工,也卖血。不过那边管得严,
一个月就抽那么几次。”
山子皱着眉头说道:“那就不好办了。”转而又想:“那你老伴呢?”
吴大爷说道:“在瘫痪在家呢,他那身子比不得我,就是抽了血也不会有人
要的。”
“说的不是这个。”山子说道:“改天拿你老伴的身份证去县里办个血本,
到时候你用两个就成了。”
“我去人家给办么?我这个本都……”吴老汉有些为难的样子。
“像你这样的年纪,你去当然不成了。得我去,我已经办过几批了,不过你
得在家等几天。”山子如是说道。
“成。只要能尽快办好就行了,我娃在年底还等着娶媳妇呢!”吴大爷再一
次这么说道。
“我得给你说一下。”山子有些不忍心,但还是说了,“办这个还得交五十
块钱的跑腿费。现在人都是一个顶一个的用,让他们跑一趟县城也挺不容易的。”
本来可以收更多的,只是山子把自己的提成给去了。这医疗站虽归她管,但
好多东西,都是吴凤凤走时定下的规矩,山子是做不了主的。被抹掉了村主任的
帽子,他对现在的职位是感恩戴德的。
“这个……”吴大爷忧虑一下,但最终还是痛快地答应了,从贴身的衣兜里
拿出一沓皱巴巴的钞票,递给山子,憨笑着说道:“这个本也应该的,不能亏待
了你们。”
山子本不好意思,但还是接过了,看吴大爷欲走还留,山子便说道:“今儿
是真不能抽了,过几天您在过来,不让你排队。”
“哎!”吴大爷应了声,不得不走了。从那些卖血的人群里走过时,看到排
队的,看到卖过血后在数钱的,甚是艳羡。
「2 」
晚饭的时候,彩虹是在白老汉家做的。白老汉看到彩虹这一天都是在他家里
呆着的,一会儿喂鸡,一会儿喂鸭,一会儿扫地,一会儿抹桌。好像总也有事干,
妮妮在一旁玩,却也不知道哄她几句。白老汉看到她带来的那个包裹了,只是彩
虹没有说,白老汉也没有好意思去问。而这一切在前两天是丝毫没有征兆的。
虽然有妮妮在,但与举止异常的彩虹同处一院,让白老汉感到甚是尴尬,两
个人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正经说过话,特别是于白老汉而言,在彩虹面前,他经
常是失语的,能不说的尽量不说,能少说的尽量不多说。于是,吃过了午饭,白
老汉连声招呼都不打,抗起锄头便去了地里。
到下晌的时候,彩虹已经把一顿丰盛的晚餐给做好了。席间,妮妮已经睡着,
彩虹抱着妮妮同白老汉一道围着桌子吃饭。
未几,彩虹有意无意地说道:“爹,我想搬回来住。”
“成。”白老汉一边嚼着饭,一边说道,咽了进去,便问:“要住那间。”
彩虹道:“还是西耳房吧,我收拾了的。”说着,彩虹禁不住哭了起来,叫
道:“爹!……”
白老汉早已看出来了,只是他不说不问,毕竟,他对这个女人是有些了解的。
便说:“不管咋的,这里都是你的家。”又说:“当初,你把孙寡妇招来,我感
激。你的心思,我懂的。可那女人和咱不是一路的,休了到好,遂了她的的心,
也省咱的心了。”
彩虹也不抬头,说道:“爹,以前的事儿,说不提咱就都不提了。妮妮——”
彩虹看着怀抱里的妮妮,又道:“妮妮还小,强哥很快就会出来,您也健健康康
的,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呢!”
“哎!”白老汉应着,如今的老人,要么不说话,要么话又说个没完,仿佛
是泄了闸的洪水,又说道:“为了咱白家,你是做了不少的,想起那些个事我就
觉得剜心的痛,你说我对得起谁。第一对不起的就是你,还有强子、孙女,就是
以后老了,连他在地下的娘,我都是没脸见的。”
“爹。”没有别的人在,彩虹索性也同白老汉打开了天窗说亮话,那数年的
愤懑压在胸中,的确让人有着难以言喻的痛楚。彩虹道:“爹,你总是这样自责,
我心里也过意不去,过去那么些天,就不要再去想了,眼下的日子最重要。”
“哎。”白老汉应着,遇到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媳,很是让他感慨万端的,道
:“现在有了妮妮,等强子出来后你们再要个男娃,那咱家就齐整了。”
……
两个人正在说话间,白土山进来了,带着笑容,起码对白老汉而言和这个对
他们家不薄的支书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的。只是进来时连点儿声响都不带,这确
实让人觉得有些纳罕。
彩虹只管抱着妮妮,爱理不理,白老汉却热情地招呼着:“看你咋不早来,
我们这是刚吃过饭。”
“我也是吃过才来的。”白土山看着彩虹说道。
“那赶紧坐会儿吧。”白老汉说道,不过他瞅白土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,又
看彩虹是那副神态,全然不知那是为何。
“不坐了,说几句话就走。”白土山一脸鄙夷的神态,与白老汉的热情形成
了强烈的反差。白土山说道:“村委会等着你去放录像呢。一大堆人已经在那里
等着了。”
“这——这可是正经差事,你看人家做支书的都亲自跑来了。多大的面子啊。”
白老汉有些胆怯了,料想白土山肯定听到了些什么的。若是其它的浑人到不至于
多么的害怕,他可是堂堂的支书,有名的能人。
白老汉不明白,但彩虹能品出这话里的威胁的味道,她看似外表平静,实际
上在内心里隐藏着巨大的恐慌,刚才的话他们都没有道破,却是任何一个正常的
人听到了都能引起猜想的,有的时候,这样的猜想比人们知道事件的本身更会让
人觉得害怕。
彩虹抱着妮妮站了起来,轻声说道:“爹,你收拾桌子吧。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哎!”白老汉应着。
彩虹把妮妮放到了床上,妮妮正睡得香甜,抹着妮妮的刘海儿,彩虹掠过一
丝笑意,那么的美丽与安详。不过,扭过脸,旋即便消失了,又把脸绷得很紧。
那张脸上岁月并没有刀刻多少痕迹,但也仿佛经历着不尽的苦难与沧桑。
彩虹走出门去,有时候她会觉得她面前的是一个无底的深渊。
“白二叔,那我也去了。”白土山说完也跟着出去了。
望着他们离去,白老汉煞是担心,不知道彩虹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,她
今日是这样的反常,更不知道白土山听到了什么,说起话来阴声怪气的。
对于方才彩虹与白老汉的对话,白土山是听进去了一些的。具体情况他不甚
了了,不过白土山敢断言,彩虹与白老汉之间应该是有着不正当关系的。这让彩
虹在他心中的位置一落千丈。他曾尊敬得奉若女神的女人竟然是人皆可夫,且与
一个被她唤作公公的糟老头子有着不正常关系,这多少有些让人难以适应。不过
白土山知道这只是他个人的臆想,至于实际情况怎样还需要去证实。但有一点可
以肯定,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个女人了。
一路无话,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白家庄村委会。推门进去时,彩虹稳定了
一下自己的情绪,她以为这里面依旧是那一群吵吵闹闹等着看录像的女人们,谁
知道进去后看到整个大院安静得很,并没有其它人在。
彩虹要回头时,只听见“啪”地一声,大门已经被白土山给关上了。预感到
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,这让彩虹惊慌失措。低头要走,白土山却一把抱住了她,
白土山有些狠狠地说道:“你这女人有多少事瞒着我?”
“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?”彩虹使劲挣脱,这么说道。
“你这女人——啊——给那糟老头子都不说给我。”白土山一边抱着彩虹一
边往里拖。
“你不要胡说!”彩虹惊恐地叫着,“你这个畜生,放开我,快放开我,我
会被你给毁了的。”
“骚蹄子,我把你给毁了?你还会把我给毁了呢!”白土山凶相毕露,恶狠
狠地说道:“你叫啊,你喊出来,全村人都会知道你的丑事。不光是你和那白老
汉的,还有你和我,我就说是你勾引的我,看村里人是信你还是信我。”
“哦,天哪……”听白土山这么说,彩虹惊恐之极,不敢大声喊了,一下子
瘫软下来,哽咽着说道:“你还是把我给杀了吧!”
白土山把彩虹给抱了起来,奸佞地笑着,道:“以后好好伺候我,不会亏待
你的。”说着,就把她给放到了床上。彩虹闭上了眼睛,只能忍气吞声,又仿佛
是行尸走肉,任由这男人在自己身上肆意蹂躏。
而除了这些,她又能怎样?她无法反抗,反抗只能激怒这个魔鬼一样的人,
她可以去死,但是她的家人呢!前一段时间,刚与王可英相识时,彩虹是觉得自
己比她幸福幸运的,但照现在状况,她所受到的痛苦与创伤几乎是无人可比了。
人生就是这般世事无常,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刻会怎么样。
而爬在彩虹身上时,看着让他沉迷多时的脸,白土山又变得温柔起来,让人
怀疑和刚才那个动作粗暴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,一手握住了彩虹的脖子,脸上露
出了欣喜的表情,柔声说道:“软的不吃,硬的不要,什么法都使过了,你这女
人就是不着道。你说我怎么就迷上你了?”
“你就是个畜生,亏我们家敬你,亏我叫了你这么长时间的大哥。”彩虹骂
道。
“你知道个些什么?”白土山说道:“我也给了你们不少好处了。都是你不
知道好歹,要不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份上。”说着,就要去亲彩虹,彩虹把头倒在
了一旁,就要去摸彩虹,彩虹把身子扭在了一旁。
“啪!——”一计响亮的耳光响起,彩虹不再乱动了。
……
从彩虹身上下来时候,白土山边提裤子,边有些气喘地对一动不动的彩虹说
道:“明天你把你的东西搬来,让娃和她爷爷住。”
……
「3 」
玉米叶黄了,连一丁点儿的绿色都没有,玉米杆都是那种干枯的黄色。一阵
凤吹来,哗哗作响,更没有了那青衣披身,凤一吹来,沙沙作响的威猛气势。一
排排地在地上矗立着,倒像是植物界的兵马俑。
花生也不见得怎么好,虽没有褪去青色,但又大多是残枝枯叶,仔细去看,
叶子上通常还会有斑,仿佛是主人家经管不好,让它们沾染了病。
在这时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,田野里是一副衰败的景象,就连路边那一排排
的树,叶子开始枯萎、凋落,凤一吹过,总是能落下一大片来。
但这也是个丰收的季节,只是比起夏收来,少了份火热的激情,多了份世事
的沧桑。夕阳下,看那在凤中晃动着自己孱弱身躯的玉米杆,仿佛就是在对自己
这一生进行最后的回顾。
今年的收成也确实没有去年的好,白家庄地少人多,前些年分地时,每个人
的积极性都很高,干劲也都很大。可是随着地越来越少,即使是把全部精力都花
在这上面,那也带不来多大收成。于是好些人都出去打工或是干起了副业,特别
是今年,对大多数人而言,他们有了来钱最快的方式,挽起袖子那一针管的血能
抵得上几天的工。甚至几个别的懒汉都不在管自家的地了。
但大多数人不是那样的,地是农民们的根。
这一年,白老汉一家依旧是和白建设一家搭伙计。
苍茫的天空下,两家人合在一处正在杀玉米,白小军和妮妮在地头玩,每个
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玉米杆,你追我打的,很是热闹。是这黄土地上唯一的亮色。
这杀玉米是一个很费力气的活计,需卖力的轮起头向下扎去,轮的位置不
对,或是力气不够,都不能连根拔起,好把式一下就够了,但女人们做这个通常
要多费下力。
回头去看,一排一排的玉米已经倒地,吴桂花抹着额头上的汗,便喊道:
“彩虹,这都是爷们儿干的活,剩下的够他们干了,咱去掰玉米棒子吧!”
彩虹早已经是香汗淋淋了,别人不说停,她断然是不会停的。听吴桂花这么
说,便拿着头走到白老汉跟前,说道:“爹,你用这个吧,这个好用。”
“哎!”白老汉看一眼彩虹,接过了,继续干,扬起的尘土有一人多高。虽
然他年纪大了,但看来却还是有些力量的。
彩虹快走几步,与吴桂花并排往回走,吴桂花问道:“妮妮断奶了么?”
彩虹说道:“想给她断呢,这段时间一直让她和她爷爷睡。”
“这时间过得真快。”吴桂花说道:“强子没犯多大的事儿,也该出来了吧?”
彩虹羞道:“年底吧,年底就该出来了。”
“那啥时候再看他一趟去。”吴桂花又问。
“八月十五。”彩虹如是说道。
“记得给他带些月饼,我记得强子是好吃这个的。”吴桂花说道。
“哎。”彩虹应着。
走到地头时,看白小军和妮妮玩得正欢,吴桂花喊道:“军儿,让着妮妮,
咋——咋——想不到你们两个能玩到一块儿去,你比妮妮大一辈呢!”
彩虹也说道:“小军、妮妮,你们俩别玩得太疯了,要是累了就歇会儿。”
“哎!”他们异口同声地应着。
吴桂花和彩虹开始蹲在地上一边唠嗑一边掰那玉米棒子,吴桂花说道:“彩
虹,我最近看你气色不大好,脾气也变了,见人都爱理不理的,是那里生病了么?”
“哪有!”彩虹一边掰着玉米棒,一边遮掩着:“这几天活多,可能是太累
了吧。”
“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,强子不在,够你受的。好歹有个公公吧,又是半
个人(指白老汉残疾)。”吴桂花就是话篓子,一边干活一边说道:“你在村委
会还当着差么?”
彩虹赶紧说道:“是有事做的。”
吴桂花不知道彩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,她那个小卖部做为白家庄小道消
息的聚集地,对于彩虹和白土山的传闻,她是听说了一些的。不过都是捕风捉影
的事儿,她也不好意思去问。
吴桂花说道:“这家家都过得不容易啊。就说我家那口子吧,天生就是一个
干劳力的命。也不知道我这辈子造得什么孽,实实的闷葫芦一个。三脚都踹不出
一个屁来。只他闺女从学校回来了才能看见个笑脸,平常在家里有饭就吃饭,有
活就干活,连像样的话都不给我说一句。我这可是守活寡哦。你说我辛辛苦苦操
持这个家是为了啥?”说着,便抹下几滴泪来,倒不像是装的。
对于吴桂花的话,彩虹是相信的,从进白家门以来,白小玲给她说过,而她
也亲眼见过,吴桂花与白建设之间确实是没什么感情可言了,年轻的时候能够走
到一起,或许他们真正相爱过,但如今所谓爱已经成了奢侈品,甚至压根就是不
存在的。那周而复始的日出日落,那亘古不变的男耕女织,看似平淡而祥和的生
活真的是削去感情的利刃么?
这几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,对自己的事彩虹都无法去想,而对别人的事更是
无限顾及了。惟独见了妮妮,她还能挤出些笑容来。于是,对吴桂花的遭遇,彩
虹也只是说道:“婶子,你宽些心。”
夕阳西下,是收工回家的时候,也是农民们最惬意的时候,忙碌了一天,甚
至可以说是一季,收成就全在这几日了,所以不管多累,或驶着马车,或开着机
动车,载着的都是收获和喜悦,他们都是满心的欢喜。
由于车上装满了玉米棒子,而离家又近,彩虹是抱着妮妮同吴桂花一道走路
的。那晚霞不似夏日时那般热烈,整个大地在朦胧中而富有神韵,人们彼此热热
闹闹打着招呼拉着一季的收成往家里赶。彩虹也是深受感染的,连日来的阴霾暂
时给遮蔽了,连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。这一路上,不晓得吴桂花在叽叽喳喳说些
什么,她只是随声附和着,或许心里正想着一件能让她感到开心的事吧。
太阳落山后,天空逐渐暗了下来,但还是能看得见人形的,村里面的人抬头
不见低头见的,不论亲疏都熟悉得很,瞧个轮廓都能知道那人是谁来。
就是如此,彩虹在路旁的一块田地里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的身影,彩虹停驻了
步子,对吴桂花说道:“婶,你把妮妮领到她爷爷家去吧,我还要在地里呆一会
儿。”
吴桂花知道彩虹要做什么,便道:“你也累了一天了,又到这个点儿了,帮
她做啥?”
彩虹道:“天都这么晚了,她还在地里干活,帮个忙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就你觉悟高。”吴桂花笑道:“我也不是落后分子啊。”又说,“来,妮
妮,让花奶奶抱抱。”说着就把妮妮抱了起来,道:“走,咱回家去。”
走到地里,彩虹转身冲吴桂花喊道:“告诉她爷爷,晚饭让他自己去做,我
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去呢!”
“好!——”吴桂花应着,头也不回地往前走。未几便消失在了车流里。
黄昏时的田野模糊得仿佛隔了许多层透明的纱帐,正在地里苦干的王可英抬
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向她走来,立马就猜出了是谁。
直起身板,抹掉额头上的汗珠,说道:“都这么晚了,你快回吧。”王可英
知道彩虹是要来帮她忙的。
在这女人面前,彩虹却有些俏皮,说道:“都这么晚了,你不也没回。”掳
起袖子去帮王可英掰玉米棒子,还说道:“这么一大车,我看你一个人怎么拉回
家。”
王可英操着浓重的巴蜀口音,淡淡地说道:“能拉回家的。”
彩虹知道她的意思,说道:“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些。”说着便弯下腰来帮
她做活。
其实,王可英是乐意有人帮她忙的,对彩虹她也颇有好感,被贩到白家庄十
多年,碍于特殊身份,曾找不到一个能说体己话的人。王可英并没有注意到彩虹
的表情,但在干活的时候,她是偷笑的,估计因为天色太暗的缘故,也没有人能
看出来。
这时,苍茫的天底下,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只有这两个人的身影,远处看显得
模糊而又单薄,不远处已是万家灯火,从那里传来的依稀的人声和着这里的风声
更是印证了这里的寂静。与白天人们人们热火朝天干活的场面相比,宛若两个世
界。
每到这个时候,打晚晌的人也总是归心似箭的,干起活来比平日里都要快许
多。这是辆人力推车,容积小得很,比不得马车,不大功夫就已经装满了。
王可英拉车,彩虹在一旁给她推。进到村里时,王可英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
珠,说道:“这么晚了,就去我家吃饭吧?”
这其实正合彩虹意的,假意婉言了几句,也便应承了下来。
做饭时,彩虹打下手,说道:“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,你去看大哥么?”
王可英停了下来,笑了笑,说道:“不去。”
“大哥在里面改造得好么?”彩虹又问。
王可英摇摇头,做饭时,淡淡地说道:“我宁愿他一辈子都不出来的。”
彩虹自然无法理解王可英的痛楚,但对几日之后的中秋节,她是有些惶恐的,
被一个禽兽一样的人物威胁着、侵犯着,而她只能忍着,受着,看不到生的希望,
却也没有活的勇气,这让她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。
王可英扭过头时,已经看到彩虹在簌簌落泪了,彩虹喜一阵悲一阵的,这让
王可英觉得很奇怪,道:“妹子,咋的了?”
这不问到好,如此一问,那连日来被抑制着的感情如潮水般冲破了堤坝一发
涌了出来,单就是哭,却不敢说,又不能说。
女人向来是最细腻的,就在地里干活时,王可英就觉得了些异样,不过,她
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,从来不会主动问别人一些事,从来不会说自己的一些事。
只是,看到彩虹扶在自己肩膀上嚎啕大哭的样子,王可英知道她一定是受了
大委屈的。而这样的委屈却又是不便对人说的。王可英只是轻拍着她的肩膀,一
句话也不说。
等她哭完了,哭累了,王可英才说道:“天大的难受不过一股气,一开始憋
在肚子里难受得很,时间长了,就会消了。”
这该是王可英的经验,但对彩虹而言,想来是不大灵的。在王可英的安慰下,
拿手巾擦了把脸,正要动筷,这个时候,有人却闯了进来。在先前,王可英的家
是很少有人光顾的。
王可英抬头一看,可是吓了一跳,来人正是白土山,尽管没有得到证实,但
王可英依稀听说就是这个支书把自己的男人给拉下马的。心里以为,这肯定是比
白得柱更厉害的人物,如此设想,就更加惧怕了。于是就站在一旁,维诺着说不
出一句话来。
彩虹依旧坐着,凉凤袭背,她能感觉得到是谁站在身后。
白土山缓缓地说道:“找了一大圈,想着你就该在这里的。咋——村里有些
事,叫你去一趟。”
彩虹没有说话,兀自站了起来,勉强对王可英笑道:“村里有些事情,那我
得回了。”
“哎!……”在一旁,王可英机械地应着。她知道彩虹有些不情愿的,却又
帮不了她什么。
白土山瞪了一眼王可英,连话都没有说,也走了出去。
刚走出家门,白土山用低沉的声音,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:“以后到了晚上
乖乖的回村委会去,不能每次都让我叫。”
彩虹心里一颤,便没有再说话。
走在大街上,白土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。彩虹知道,为避嫌他只是在走另一
条道,这个男人的小伎俩她早已看透。
夜色里,每走一步,仿佛都在在向地狱里迈进。有一双无形的手,紧紧地抓
着他,让她不能逃离半步。而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的深处瞪着她,让她
提心吊胆,浑身打颤,她步伐不稳,但还是向黑暗的深渊走去。
刚走进屋里,她的神经又极度绷起来,有几个难以回想的夜晚已经在这里发
生,让她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她急促地喘息,背使劲顶着门,想阻挡一切东西进来,可她又能阻挡得了什
么。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,锁门声,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。他没
有去敲门,而是在用力推。
彩虹心跳不止,几乎用尽了全力,但还是没能阻止他的进入,她离开那扇门,
白土山走了进来。
彩虹变得胆怯起来,紧促说道:“今天不行,我很快就要去看他了。”
白土山冷笑几声,道:“看他又怎么了。”抱住了彩虹说道:“看得见,吃
不着。”
“你……”对于此,彩虹不想做过多的解释,骂道:“你真是一个王八蛋。”
白土山道:“这也怨不得我,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。”又说:“你要是顺
了我,吃香的,喝辣的,全都由你。”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,用双手紧紧抱
着彩虹,眼巴巴地看着她,说道:“虹,彩虹,我是真心喜欢你的。”
“呸!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知道啥是喜欢?……”彩虹实实的朝他脸上唾了
一口,却骂道:“白土山,你是白披了一张人皮,哪儿能这样糟蹋你兄弟的媳妇?”
见彩虹这么说,白土山又变得狰狞起来,因为自己的身世,在这女人面前,
他是怀着深深的自卑的,他的风光,他的严厉,他的孤傲都深深地遮蔽着这种自
卑,但那又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的,他想让这女人真真正正的臣服于她,可他知道
即使他有再大的权力都只能使她害怕,而无法使这女人屈服。于是他时喜时悲,
而他的性情则是暴虐的。
白土山抹去脸上的污秽,骂道:“婊子养的,你也不是什么好货。要是不把
老子给侍候好了,会有你好看的。”
说着就把她推倒在床上,不再去理她,白土山在这女人身上恣意释放着他的
兽性,而彩虹只能像可怜的羔羊一样,无奈地叫着,任人蹂躏着。屈辱的泪水再
一次喷涌而出,在她内心深处,深深地渴望这样的日子能早些完结。
「4 」
白土山拉开了灯,刺眼的光亮让彩虹一下子难以适应过来,蓬乱的头发已经
遮挡住那张俊美的脸庞,但她还是把下意识地把脸扭向了一旁,捞起一条被子盖
住伤痕累累的赤裸身躯,曲倦在床的一角,看那副模样,仿佛刚才经历的是一场
大灾难,大悲恸。
渐入秋意,屋内也有些凉了,白土山披了件外套,坐在床旁,心满意足地抽
起烟来,这个男人就是这样,每做完这事总是点一根烟来抽,仿佛这也是一种无
上的享受。吐出一口烟雾,白土山斜眼看在一旁的彩虹,透过头前凌乱的发丝,
他能看到她在流泪,他能听到她的牙齿在吱吱作响,这不是爱,这是恨,这是咬
牙切齿的恨,这是痛彻骨髓的恨。
而表面看来,白土山是不在意这些的,这是一个柔弱的女人,这是一个由他
掌握着她把柄的女人,她的恨还不足以把他给摧毁,甚至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。
白土山说道:“你要是依着我,就不会这样了。”
彩虹没有说话,而是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。
白土山有些无奈地摇头,捻灭了烟,穿上衣服,正要走。这个时候,彩虹却
突然开口了,喃喃地说道:“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?”
白土山听完,愣了会儿,有些平静地说道:“等你男人出来的时候。”
彩虹抬起头,眼前一亮,看到白土山已经离开这个屋了。
离八月十五越来越近了,离看白强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,每日这么浑浑噩噩
的过,让彩虹有些害怕与担心。以前探望到好,是隔着窗户说话,而这一次,却
是要一起过一个晚上,彩虹不知道能不能让自己恢复正常。
但这一天终于来了。
前一晚是住在了王可英家,天不亮,彩虹就起来了,和前几次一样,要给白
强做油饼,除此之外还带了些月饼,因为是中秋了。
彩虹曾游说了几次王可英,就是在昨日夜里彩虹说了好几次,希望能够一起
去,却被王可英给断然拒绝了。
生活就是这样,不管你有没有朋友,不管你有没有支持,好些事情都需要一
个人去完成。
王可英把彩虹给送到门口,她是一副艳羡的神情,道:“去吧。”
彩虹推着自行车,双手握紧把,左脚蹬住脚蹬,右脚点地,使劲蹬了几下,
似天鹅湖一般的舞姿,如此几下,向后抬起右腿便跨上了自行车。
王可英目送她,直到消失在大街的晨曦里。她的脸上依旧写满了羡慕与祝福。
她隐藏着自己的痛与苦,实际上,她也不知道她的悲与哀。这个世界就是这
样,明里是欢声笑语的喜乐海洋,暗里却是唉声悲鸣的愁苦深渊。
谁在大街上哭了,都是在笑;谁在被窝里笑了,都是在哭。这便是生活的真
谛么?这便是生活的真谛。
秋天便是这样,晨是冬的味道,午是夏的味道。早晨的时候,它是凛冽的,
空气里犹如加了冰片,迎着凤儿走已经能把脸给吹得红扑扑了。
路的两旁是两排杨树,叶子随着风儿落了一地,被凤吹起,在路上如小鸡似
的乱窜。两旁的田野光秃秃的,刚点上麦子,还没有发芽,即使发芽了也会被遍
野的土黄色给遮掩掉。在乡下,这土地便是冬的使者,它在告诉你一个最冷酷无
情的季节即将到来。其实,这也只是表象,这个能抹杀生命的季节同时也是在孕
育着生命的。在这遍地黄壤的下面难道不是一粒粒孕育着生命的种子么?
这一次,彩虹穿了不少的衣服,把浑身上下抱得都很严实,足以能够抵御这
清晨的寒气。因为不仅仅是探监,所以还带了一些简单的行李。昨天在王可英家
住的时候还洗了澡。就是在这路上时,她还能闻到从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皂的味道。
这多少有些让她自信了。
来到劳教所大门前,竟然有不少人在那里着急等待了,彩虹看到大多是一些
女人,有年轻的,有年长的,有的还带着孩子,因为是临近节日,大都是大包小
包带了很多东西。看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,真有那种过节的气氛。有的还三三
两两的在一起讨论,仿佛彼此相识。
其实,他们中大多是新认识的,自己男人的遭遇是他们共同的话题,所以很
容易就聊到了一块儿。按照往常,在监狱门前常常是冷冷清清,门可罗雀的,而
这一日却是热闹的很,像是一个集市。
一名狱警拿着一份文件,在几名同事的陪伴下走了出来,也一改往日严肃刻
板的形象,在人前干咳了两声,人们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了,眼巴巴地望着,那狱
警说道:“大家伙都等急了吧?”
一席话,他们又呵呵地笑出声来。
那狱警做了个手势,示意噤声,扬起手里的那份文件,说道:“大家伙今天
能来这儿全靠它。早前就把这个东西发到大家伙手里了,有不识字的,这一次我
再重读一遍,让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拿在手里便念了起来:“双节期间对部分服刑人员实行特别奖励政策的通知,
为了深入贯彻马列主义、毛泽东思想……”
怀着激动的心情,他们在听着,虽然有很多字眼,他们并听不懂说的是什么,
知道可以很快就见到自己的男人了,而这一次不仅仅是见到。不管当初男人们做
错了什么事情,他们都原谅了,对好些人而言,愤怒怨恨已经化作了绵绵的思念
和对团圆的渴望,他们的牵挂他们的鼓励是男人们表现良好的主因。好男人背后
都站着一个好女人,而那些知错能改的男人背后呢?则站着一个谆谆教导的伟大
母性,也许犯下的是弥天大错,但他们不离不弃,始终如一。放眼去看,每个人
的脸上都篆刻着岁月的痕迹,这其中隐藏着的也该是一个个凄楚哀婉的故事。即
使他们这一天刻意打扮了也遮挡不了。彩虹在人群的后面,看起来,她是不大显
眼的。
念完了,狱警又拿出另一张纸来,说道:“这一回涉及到的人员多,而招待
所的床位又是有限的。把你们分成了三批,第一批今天就不用走了,第二批明天
来,第三批后天来。大家伙都听懂了没有?”
“听懂了,听懂了,你快点念吧!”有人已经等不急了,催促道。
“看你猴急的样子,也不知道害臊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”狱警一反常态,
开玩笑地说引起了一干人等都呵呵笑了起来,彩虹见状,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的笑
容。
狱警憋住笑,板起面孔,继续说道:“我现在读第一批的名字,叫到你就喊
一声‘到’,站出来,在这里排成一排。”说着,便照本念了起来。
“马凤花!”
过了一会儿,才听到有人喊了一声,“哎!”
狱警急了,道:“开什么小差,不是让你喊‘到’么?”
那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了,说道:“村里人都喊我帅他妈、帅他妈,喊了多少
年了,这全名到是给忘了。你说这事整的。你刚才喊那名字我寻摸了老半天才知
道是说我。做姑娘的时候,娘家人都叫我二花,二花来着……”那女人没见过什
么世面,说起话来磨磨叽叽,不着调,又引得一些人笑了起来。
“你快别说了。”本来心情大好的狱警也被她整得不耐烦了,道:“你要是
再说回家说去。”
“那可不成。”那女人说道:“我还没有见过我男人呢!”末了,伸出两根
手指头,说道:“都两年了哦!”一些人刚刚还过劲来,听这话就又是一顿笑。
狱警索性不再去理,奈着性子说道:“我再喊到名字的时候,想想你有没有
叫过这样的名字。下一个,孟美娟……”
实际上,这也怨不得那个叫做“马凤花”的女人,这些人里没有几个受过这
样的训练,甚至见都都没有见过这样点名的阵势。不过,接下来的这几个人表现
还算不错,不管是腼腆的害羞的,还是大方的泼辣的,凡是喊到的都乖乖站成了
一排。
狱警继续叫着:“徐家妮!”叫了一声没有人应,又叫另一声,“徐家妮!”
又没有人应,大家伙开始窃窃私语,以为又出现了第二个“马凤花”,可就
在这时,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出现了。她满头白发,还拄着拐杖,颤巍巍地走到
了后排。
在场的人一时呆了,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次探亲以往有很大不同,让服刑人
员和家人同住一晚,虽然没有明说,但其寓意也是不言自明的。
狱警有些纳罕,道:“你叫徐家妮,你男人叫马小炮?”
老人面露羞涩,道:“哎!——”低下人在窃窃私语。
狱警不在说什么了,继续念道:“下一个,王彩虹——”
听到喊自己的名字,彩虹赶紧拿起那两个装满各种食物的包裹加入到了队列
中。看到前面的那位老人有些站立不稳,赶紧上前搀扶住。老人回过头,有些尴
尬地看着彩虹,那慈祥的面容里满是感激。
……
狱警把名字都念完了,说道:“第二批,第三批的都回吧,明天再来。”尽
管这些人感到有些不乐意,但一想到明天的希望,还是乖乖地走了。
而这第一批的人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了,心情是异常激
动的。尽管还没有让他们走,但都已经站立不安了。
狱警收敛了笑容,正色说道:“已经给里面的人交待过了,住的地方就是旁
边的招待所,进去后不能随便走动。现在跟着我走,要严格遵守纪律,需要交待
的都已经给你们说过,现在再强调两点,不许大声喧哗,不许左顾右看。”
女人们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,都握紧了手里的包裹,吓得一声都不吭。不过,
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激动的,忐忑的,美妙的,幸福的。
在一间礼堂般大小的屋子里,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的几个大字煞是刺眼,十
多个汉子正襟危坐着,穿的虽然是囚衣,却是簇新的;旁边有人在看守,尽力压
抑着内心炽热的情感,但表情出卖了他们。
伴随着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,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,大门打
开了,仿佛有一股春风一下子涌进了这冷冰冰的屋子。包括那些狱警在内,每个
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。
可就在女人们全都进到这个屋的时候,她们都愣住了,这一样衣服,这一样
的光头,到底那个才是自己的男人。那一双双眼睛睁得能凸出来,热得能喷出火。
不过这些男人还是很容易辨认出他们女人来的,一年到头全是那一个发型,
一年到尾全是那一身打扮,而当看到妻子比以前更加苍老和羸弱时,纷纷流下了
愧疚的泪。
“孩她娘……”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这样的喊声。他们开始发疯似的向一
处交集。一时间,仿佛潮水,相向而来,交集在一处,碰撞出美丽的浪花。
因为还搀着一个老人,彩虹走得有些慢,等待这位老人的是另外一位老人,
老婆婆表情坚毅,但当她看到自己的老伴时几乎是拽着彩虹往前走的。和其它人
不一样,马上要走到跟前时却谁都不向前跨出一步了,彩虹有些奇怪,督促着老
婆婆往前走,但老婆婆却执拗着一动不动。在那干涸多日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晶莹
的泪花。
这时有人从身后拉彩虹的袖子,彩虹回头一看,竟是白强,本来是笑着的,
但见到他却一下子泪如泉涌了。
“虹,你这是干嘛?”白强紧紧拉住彩虹的手,像孩子一样哭泣着说。
【待续】